“前幾天在夕會上我還特意去強調，會議記錄裏也有，這些事你們總要自己去上心。”季洋語氣重了一些，卻也沒發脾氣，緩了一下又道，“我這幾天也有事，忙得忘了，害你們也沒趕完。”

老實人發太大脾氣人家還覺得你做錯了呢。

打一巴掌給顆糖，陳學冬有火還不能發，“行吧，我知道，掛了。”

季洋看了看電話，眼底冷了冷，也沒去補救。

嚴韻素來也不會過多去問他工作上的事情，見他低頭揉了揉眉頭，眼底也泛起擔憂。

站起身走到他身邊，纖細的手附上他的額頭，輕輕給他揉捏起來。

“爸爸，看兜兜拼的玩具。”小家夥也跑到他身邊，撲在他懷裏，聲音奶聲奶氣的。

季洋轉身合上備課本，將他抱起來坐在身上，笑著道，“你又自己拼了什麽？”

“是小魚。”

“剛剛你才和媽媽說是一只小鳥，怎麽又變小魚了？”嚴韻笑他。

“是……是一只小魚，它也是小鳥。”他歪著腦袋，想了半天一本正經說。

兩人笑。

夜深，皎潔的月光灑落地面。

屋內的動靜平息，床上的兩人並肩躺著，蓋著被子，調整自己的呼吸。

嚴韻側了個身，手枕著手，看向躺著的他，伸出一條白皙的胳膊，搭在他身上，輕柔的聲音開口，“你也別太累了，不要太為難自己。”

“日子磕磕絆絆也能過的，大不了等房子交了，我們租出去，再往下面一點的地方搬就是，房租雖然貴，幾百塊的地方也是有，和別人合租也行。”

季洋漆黑深邃的目光望向她，難免有點動容，都說成婚後孩子他媽會變得越來越現實，她雖精打細算過日子，卻從不埋怨他的沒本事。

“日子總會越過越好，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還什麽都沒有呢，對吧？”

這一刻，季洋心底是觸動的，長手倏然一伸，將她拉到懷裏翻身，低著頭附身下去。

老夫老妻了，嚴韻被他這樣的動作搞懵，羞紅了臉。

情到深處之時，她還抱著他，輕輕柔柔道，“不管別人怎麽看你，可是你要知道，你是我和兜兜英雄，是這個家的頂梁柱。”

“在我們心底，你就是最優秀。”

……

後面的話，越發說得斷斷續續。

一起走過來的患難夫妻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感情，那些捉襟見肘的日子，情投意合同甘共苦，往後也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女人願意陪他經歷。

他現在就是要加深這份感情。

翌日。

季洋起床時嚴韻已經把早餐做好，昨夜感情有些升華，她今天的笑意都深了好多。

就像平平淡淡日子裏濺起的一絲漣漪，坐在床邊，看著睡著的父子，她覆下身，湊近他，“你要不要起床了？一會上班又得趕，路上說不定還堵。”

季洋睜眼，有些慵懶，轉了個身，然後又坐起來，頭發跟個雞窩頭似的。

嚴韻彎著眉眼伸手給他捋了捋，用手指梳了梳，季洋轉身，看到正在睡覺的兒子。

這個小家夥睡在被子頂上，張大手腳趴著，睡得香甜。

他湊過去就抱起來，往洗手間走，嚴韻跟在後面，“寶寶，起床去幼兒園了。’

小家夥努了努嘴。

季洋一巴掌打在屁股上，他假哭了兩聲，整個人就清醒多了，睜開大萌眼。

嚴韻洗了毛巾，給他擦臉，忍不住湊上去親了他兩下，看向季洋，“睫毛隨了你，好長。”

小小的身板，一雙眼睛也很大。

季洋一邊抱著他，另一邊手在刷牙，含糊道，“男孩子要那麽長的睫毛做什麽？”

“兜兜那樣會帥。”小家夥轉過頭看爸爸，“兜兜就是小帥哥，小花喜歡。”

小花是幼兒園最可愛的小女生。

嚴韻：“……”

季洋繼續刷牙。

“媽媽，兜兜會帥。”小家夥得不到認可，轉身去看嚴韻，一字一頓重覆。

“帥帥帥，我們兜兜也刷牙，刷好了我們該去幼兒園，不然會遲到。”她說著給兒子遞牙刷。

早餐是來不及吃，嚴韻給兒子把蒸餃和牛奶裝在書包裏，囑咐著，“寶寶要記得吃，不然會餓肚子。”

季洋將兒子牽過來，“我送他去。”

“那你還要繞半圈。”嚴韻看了看時間。

“時間還早，我送過去再去公司剛好，你去睡吧。”他拎著兒子的書包。

聞言，嚴韻臉一紅。

昨晚的確鬧得晚，她險些起不來。

楞神間，父子兩個已經出門，正在下樓梯，她連忙跟上去。

小電動車，小家夥站在前面，季洋給他帶好帽子。

“跟媽媽說我們上學去了。”他低頭看著兒子。

“媽媽拜拜，兜兜上學去。”小家夥一手扶著車，胖乎乎的手沖嚴韻晃了晃。

“拜拜，路上小心一點。”

父子倆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她視線裏，她才收斂笑意，往樓上走。

回房，到底是也個閑不住的性子，將衣服丟到洗衣機，又將家裏打掃一番。

著實有些困，這才上床睡。

“有個很不幸的消息。”說話之人環視了在場一群人，黑著臉，“我們這個部門，這個月的績效所有人雙倍扣，管理層管理不當，下個月還有扣，獎金也按比例扣，管理層多加百分之十。”

“滿意嗎？”

“一顆老鼠屎攪了一鍋湯，數據有兩個人沒交，徐總那邊不僅調了檔案，還查了日報，渾水摸魚，昨天監控錄像也調去了，你幹了什麽，錄像清清楚楚。”

……

在場人大氣不敢出，有幾個偷偷摸摸玩手機的也趕緊暗黑，打開記事本，假裝在聽。

“陳學冬！”部長喊了一聲。

“我錄入了一大半，還差一點，本來不是想著季組長那邊會再通知，也就沒在意，季組長說他有事就沒通知，的確也是我的失誤，對不起啊。”陳學冬站起來，一臉尷尬賠笑。

這下他成為公敵。

所有人被他被罰了，面子肯定過不去，他也埋怨起季洋。

導火索又引到季洋身上，在場人也會覺得身為領導，比他們多領了好幾百，這些事就是本職啊。

聽言，部長轉身看季洋，對方低頭在做記錄，擡頭依舊是憨厚的神色，萬分無奈，“我這個月通知五次，最後一次還在強調當天補上去，再逼就要像孩子交作業一樣跟在屁股後。”

“噗。”

有些人沒忍住出聲。

陳學冬臉若豬肝色，部長也陰了臉，“都通知五次，還沒做，自己的事情還要被人拿著棍子趕？”

“日報上檢討寫上去，我說的是所有人！所有人都陪著一起，漲漲記性。”

……

國內經濟不好，私企混下去也難，身為管理層本來就焦慮，鬧出事情就要被當出氣筒。

陳學冬和另一個女同事陳敏被當眾狠狠劈了一頓。

可笑的是，陳敏出來還紅著眼，對著季洋道，“組長，你怎麽這樣啊？”

以前都通知，還會一個個檢查。

季洋嘆氣，好脾氣道，“自己的事情還是要上心一些，先去準備資料吧，開個方案小會。”

“我這個月遲到已經扣了很多錢了，日報又扣，花唄都還不上了。”她嘟囔著。

“……”季洋沒接話，轉身看向彭莉，“你去我辦工桌最右邊夾子裏，黑色的一本會議記錄本，去拿過來。”

“我現在去。”

季洋走到會議室，裏面傳來一陣抱怨的聲音。

“煩死了，什麽破公司，工資少，屁事又多，早點換工作算了。”陳學冬一屁股坐下來，火氣還不小。

曹顏也在他身邊坐下來，寬慰道，“你就別生氣了，一點小失誤嘛。”

“是不是屁事多？”陳學冬坐起來，剛說完就看到季洋，止住聲，往後一靠。

還耍脾氣了。

季洋坐到一邊，對著彭莉道，“你先看看前面的內容，按照前面那樣記。”

彭莉點點頭。

等了十分鐘，就這麽幾個人才遲遲到來，坐下來翹著腿，還寫還低頭玩手機呢。

部長一走，季洋就是個憨包，沒什麽威懾力嘛。

“先說一下這個月的安排，學東你那邊顧客回訪做得怎麽樣？”季洋問。

“還是老樣子。”陳學冬敷衍。

“老樣子是什麽樣子？打了幾個電話？收集到有效信息是多少？”

“沒統計。”

“這些信息徐總那邊都要，如果你沒統計，那你就要再打一次，然後統計，我要上報上去。”季洋輕緩緩來了一句。

“還要怎麽打？不是打過了？”陳學冬急了，那麽多個電話。

“每一位客戶的信息都要登記，如果你記得就不用打了，不記得的話，你也得看著辦，徐總那邊是要的。”季洋模棱兩可說了句。

陳學冬閉了嘴。

看著辦，那就是隨便瞎填唄。

“這個月的方案，我就先安排下去，陳敏就和學冬一組，曹顏也一起，彭莉這邊跟著我加上閆東……”

……

季洋安排著。

陳敏和陳學冬是不滿，但這件事又不好意思發作得太明顯，只能忍著。

散會後，幾個人頭也不回走了。

曹顏還會沖季洋笑一笑，笑意裏也是喊著示好。

“寫好了嗎？”季洋看向彭莉，瞥了一眼，指了指後面，“加上陳學冬回訪，重新上報，方案分組人員寫上去，一會你去錄入，傳到系統裏。”

“嗯嗯。”

“那我先去忙，你自己去開我的電腦，像上次一樣錄入。”他說完就走出去。

一走出來，陳敏從茶水間走過來，臉色還板著，一句話沒說。

看似不是針對他，實際上也在撒氣。

“神氣什麽？還不是大偉走了，沒人接才讓他坐上去？一個小組長……”

“tmd……”

……

季洋往另一邊走，幾個人直接從後面散去，他看啊，不是他神氣，他們倒是挺神氣的。

見此，嘴角冷笑。

芝麻大的官也是官，還治不了你們了？

電話響起。

“徐總。”

“嗯，回訪這一塊學東在做，我會重新上報，一會我把新的客戶也給他。”

……

資料拿過去的時候，陳學冬還在拉著臉，坐在電話旁，“啪”的一聲就掛斷，最後那聲“再見”都是滿滿火氣。

“今天把這份資料也打完吧。”他把資料放上去。

“有病吧？這麽多？今天打不完。”陳學冬一下甩了一邊去。

“你可以教我，我也來打。”曹顏笑著打破僵局，對著他說。

“那學東你就教教她，她打老客戶，你就打新客戶吧。”季洋說著把資料放在曹顏面前。

陳學冬沈著臉。

他視而不見，走了出去。

“學東哥。”曹顏小心翼翼叫了一聲，“你別生氣了，先做完吧，不然他們又有借口說你了。”

“有病！耍威風！”陳學冬一把拿過新資料，就要與季洋對著幹，把老客戶給她。

第一個客戶打過去，“你好，請問是陳偉先生嗎？我這邊是……”

“對。”

……

火氣還沒消下來，顧客又有點難纏，曹顏親眼看著他怒氣沖沖道，“那算了，再見！”

“學東哥，這樣不好吧？”曹顏出言說。

“新顧客上門的也沒幾個，成單更是沒多少，我見多了，有什麽不妥？心情不好就懶得理。”陳學冬說著冷哼，滿臉不屑，“有幾個錢還真當自己是大老板？”

“也是哦。”曹顏恭維著他。

陳學冬還覺得輕飄飄了，像他這種屌絲，也就實習生會覺得他厲害。

工作久的女人都太現實。

學生妹清純又可愛，還會崇拜他。

“這裏的人，你都不要當回事，怕什麽？什麽都不用怕，管他呢。”

“公司業績不好關我們什麽事？大不了換個工作。”

……

季洋就站在門外，假裝在找資料，聽到只覺得他愚蠢得不像話。

轉身走回辦公處。

當天晚，陳學冬甩給他一份回訪記錄，“新老客戶都打好了，這下可以了吧？”

“嗯。”季洋收拾資料，出聲道，“沒什麽問題我就上報了。”

“下班了。”陳學冬刷卡，喊上彭莉，“走，請你吃飯去，陳敏走不走？”

“走，也請我吃？”

“一起嘛，能吃多少錢？”

……

季洋隨手翻了翻記錄，瞥了一眼，看向彭莉，“你晚上有事嘛？”

“沒有，季組長有什麽要幫忙的？”她回。

“那就留下來把這個錄入去吧，收拾一下資料，幫我做點事。” 說完，他把陳學冬拿過來的記錄遞過去，看看時間，“你也可以磨著點，七點以後做完吧，這樣我算你加班，報銷路費晚餐。”

“真的？”彭莉覺得挺好，畢竟還是沒賺錢的實習生。

“我騙你做什麽？”季洋也笑了，給嚴韻打了個電話，也動起手來。

彭莉在另一張桌子工作，看了看季洋，主動挑起話題，“季組長，我覺得你挺辛苦的。”

她雖然沒來多久，但是很多東西都看在眼裏，背地裏也聽到更多罵聲。

其實季洋挺好，部長常常在總部，他排班做報表做方案整理，甚至打掃衛生都是做得最多，午休的時候都在忙。

但是他們都不太搭理他。

“沒辦法啊。”季洋自嘲，“工資少，做事多。”

“我覺得不是。”彭莉後半句話也沒說。

就是欺負老實人。

本來他們能做的事情，就是等著季洋做。

整個部門都特別喪，得過且過來這裏混日子的感覺，一點拼搏的勁頭都沒有。

檢討的日報還要季洋一個個督促寫。

跟班主任似的。

“你表現好一點，好好做事，這裏還缺一個人，說不定你可以留下來。”季洋也沒追問。

彭莉沈默。

跟著季洋挺好，但這樣公司，她看不到前途。

“對了，出去做活動的時候你可以跟著出去，出去是有工資的，你想去嗎？一天一百二，去的話我明天報上去，也不用找兼職，去看看吧。”

“……想。”彭莉猶豫了下，點點頭。

她原本覺得自己沒有曹顏會說話，會討好人，估計在這裏會死得很慘，實習期過得慘兮兮。

沒想到，還挺好的。

眼底泛起歡喜。

對於實習生來說，這筆錢還真不少。

翌日。

季洋提前一分鐘到，看到徐總和部長都在，他楞了楞，打完卡叫了一聲，“徐總。”

對方面色不太好，看了看時間。

遲到大王陳學冬都還沒來，過了一分鐘後，連忙跑進來，看到徐總也是尷尬。

想要降低存在感。

“所有人，我們來開個早會！”徐總說著往裏走，聲音一聽就不對勁。

這下，所有人可不敢慢吞吞，趕緊套上工裝往那邊跑。

徐總是個小老頭，也是公司二老板，管著公司，這兩年公司虧損，他越發挑剔。

“學冬，昨天客戶回訪和新客戶咨詢都弄完了？”徐總笑瞇瞇問。

“是。”陳學冬回答得心虛。

“昨天有個客戶是我朋友轉介紹，本來有意簽單，聽說我們這邊咨詢比較拽，目中無人，一氣之下，去了對面簽了十萬的單。”他笑瞇瞇說著。

陳學冬冷汗直冒，“季組長沒說有轉介紹啊，一般這種都要重點……”

“無論是不是轉介紹，每一位客戶我們都要用心盡力去做好溝通。”季洋打斷他，隨後道，“這麽多個客戶裏，我也不知道哪個是轉介紹。”

實際他知道，調到第一個了。

“客戶說那個態度拽啊，氣得他連我面子都懶得看，最近簽單少，新客戶也不多，我現在想想，是不是咨詢出了問題？”徐總拿過一堆資料，“這些記錄都寫著拒絕，沒空，我看了錄像，你昨天上班時間沒少手機，有些電話沒打，資料你就動手填了？什麽時候你有這本身了？”

“一會我坐你旁邊，一個一個打，我核實一下。”

……

本來收益就不好，恨不得榨幹員工，放走十萬大單，簡直要了他的命，這下讓他逮到，陳學冬非得脫半層皮。

季洋面無表情看著，好似早已料到這結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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